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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听听吗

布艺沙发上,夏菲和梁宗眠相谈甚欢,外人看来,有种难言的默契。
  “哥哥,来清凉岛旅游的?玩几天?”李徐风笑吟吟问梁宗眠,无疑于强行插话。
  梁宗眠的目光看向他。
  余惠美端着果盘经过,随口讲:“人家住小半个月了。”
  李徐风意味不明“哇”了声,转头问夏菲:“你什么时候回的?”
  夏菲:“一个星期前?”
  余惠美把果盘放上茶几,是洗好的,细心挑拣出熟透而饱满的杏子。
  “大家随便吃。”
  李徐风拿起一颗杏子,双手抛来抛去,语气欠欠又问夏菲。
  “你还单着呐?”
  夏菲关注点在他的动作:“你表演杂技呢?”
  李徐风住手,咬下一口,杏子就见半,露出半个果核。
  “要我说,咱俩凑合算球。”
  话未落,脑袋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,余惠美瞪着眼。
  “你个小屁孩,别瞎扯,菲菲大你四岁,想什么呢?”
  “师母,这您就不懂了,现在时兴姐弟恋,还有,这出口转内销不挺好么?您不总说我是您半个儿子嘛?”
  “李、徐、风。”夏菲抄起一个杏子扔到他身上,一字一顿,“滚呐。”
  李徐风余光看梁宗眠表情。男人四平八稳,瞧不出反应。
  他眉梢一抬,嬉皮笑脸讲:“嗨,就开个玩笑。”
  余惠美无语睇他:“你没处对象?”
  “半个月前,刚被甩!”李徐风嘿嘿笑,露出洁白的牙。
  余惠美:“为什么分手?”
  李徐风满不在乎地抖出光荣事迹:“我想辞职,和我前女友讲了这个想法,说,我要回乡下种红薯,她就骂我神经病,然后和我闹分手了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夏菲沉默一瞬,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。
  “神经病。”
  “其实我估摸着在大城市瞎奋斗,物价消费又高,租房水电交通费一合计,每个月工资一发,存不了多少钱……还不如回岛上创业呢!你看现在旅游发展这么好,我就开个钓具店,正好儿我老子兴趣,不挺好吗?我老子他偏偏不同意,骂我想一出是一出。”
  梁宗眠这时插话:“创业的想法是好的,开什么店有待商榷。”
  夏菲深以为然地点头。
  “对,我的观点同上,钓具店不现实的。来清凉岛钓鱼的人,大多来自像s市一样的周边城市,他们是特定的兴趣群体,来岛上之前已经装备完善,根本不需要买钓具,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提供钓鱼的场所。”
  “那我去开个钓鱼场!或者租一艘船,也承包出海海钓业务!”
  夏菲:“这是你爸爸的兴趣,你想做出一番事业成就,证明给他看?”
  李徐风微顿,说中内心想法,他讪笑着摸后颈。
  很快,就不见正形,轻佻说:“夏学姐,这么了解我啊?”
  夏菲习惯他的说话方式,懒得理他。
  只说:“你不如想想你自己感兴趣的事。”
  “你喜欢室内设计,那么感兴趣,不也辞职了。”李徐风扬眉反问,“那你怎么就放弃了呢?”
  夏菲愣住,被他问住了。
  是啊,她看似果断,说辞就辞,其实内心犹疑不决。她怎么就放弃了呢?
  一时念头万千,捋不出头绪,得不出什么答案。
  余惠美一拍她的后背:“来,帮我择菜吧。”
  夏菲起身,去厨房帮忙准备午餐。
  余惠美絮声问她:“徐风虽不靠谱,最后那话倒有些道理。”
  夏菲含糊应了声。
  “妈妈还记得你高二那年,文理科分班,你突然和老夏说,你想进艺术班,走艺术生路线,没把你爸气死……说实话我一般不反对你什么,但这事儿,也不认同你。”
  余惠美坐在厨房小板凳上,伛偻着腰摘豆角,夏菲睫毛微颤,也蹲下来帮忙。
  “你从小成绩就好,考个985、211,重本完全没问题,老师也劝,大家都劝你,也劝我们给你做思想辅导工作,可你就是咬牙不松口,彼此置气了两天,你给我们憋一份《梦想与职业规划书》,条例分明,逻辑清晰,说你要做设计,因为你喜欢。”
  “最后我和你爸还是妥协了……反应最激烈的是你爸,但最后,其实是他先松口的,反过来和我说了一句话,我至今记得。他讲,他之所以决定答应你,是突然意识到,你是一个很有个人想法的姑娘,我们左右不了你的想法。你在高二这个年纪,就描摹好了未来蓝图,比很多还在迷茫摸索的同年孩子都清醒。”
  “末了老夏说,既然她决定走这条路,就让她随爱好去吧。”
  余惠美女士的声音很轻,说得很慢,慢到夏菲的脚都蹲麻了,没有了知觉。
  “所以,我们都觉得你不用人操心,自从你毕业上班后,你已经独当一面,导致忽略了你很多。去多问你一句,工作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啊,生活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啊——”
  “妈。”夏菲的鼻子酸了,“是有不开心,不过你们别老说自己了,我也有问题!”
  “我逞强,我总觉得你们不理解我,我说那些不好的事你们又不懂,反而让你担心,末了不过是一通自以为是的教育……你们是我爸妈,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定站在我身后的人,有什么不能说的。”
  都说孕育一个小孩,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刻。
  等他们长大,成年人总会远离,各生嫌隙,慢慢生分。
  夏菲撑着橱柜站起来,结果脚麻,又栽了回去蹲着。
  揉着腿,缓了好一会儿,抬眼对上余惠美女士的笑,她也跟着忍俊不禁。
  “妈,我永远是你姑娘不?”
  一个手刀劈上额头,余惠美女士没好气讲:“是是是,赶快起来帮我切菜。”
  -
  夏菲不后悔这次冲动的辞职,回到这座海岛上,沉淀下来,重新会了思考。似乎,收获很多。
  —— 那你怎么就放弃了呢?
  她好像,还是做不到放弃。
  只是,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,拼得太盲目。
  夏菲站在流理台前,在案板上“笃笃笃”切菜。
  “啊,嘶——”
  一个不留神,划到了手指,她抽回神。豁口还有点大,冒出细密的血珠,顺着指节往下淌出一条血痕。
  余惠美正在打鸡蛋液,放下碗就焦急大喊:“怎么这么不小心啊!”
  李徐风闻声就冲进了厨房,看清情形,脱口而出:“我说你,心不在焉切什么菜啊?”
  习惯性的嘴损,出口时,看到与他一同从沙发起身的梁宗眠,抓住了夏菲的手腕,眉间隐忧,还是温声问她:“民宿里有没有紧急医药箱?”
  “有有有,在前台附近的置物架上,小梁帮忙处理下,你们走走走,都滚出厨房,谁也别进来了。”余惠美忙声叹气赶人。
  夏菲眼皮颤动,指尖感觉到细细的痛意,跟着梁宗眠往外走,不由喃喃自语。
  “听话点,别往外冒了,那谁快出来工作啊!阻止他们!”
  梁宗眠忍接茬:“谁?血小板?”
  夏菲:“……哦,对,一时没想起来。”
  “这是你的疼痛转移术?”
  “不,这叫自欺欺人术。”
  梁宗眠忍俊不禁:“你的自嘲精神值得学习。”
  夏菲:“……”
  前台旁边,置物架如同百宝箱,什么杂物都能找到,指甲剪,牙签盒,湿巾纸,剪刀,花露水……以便客人之需。
  夏菲用脚往前一点,示意最下面一格,梁宗眠就弯下腰,拖出一个崭新的应急药箱。打开盖子,里面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:双氧水、酒精、碘伏,消毒棉、纱布、创可贴、绷带等等。
  梁宗眠敛下眼睑,用镊子夹住消毒棉,虚握住夏菲的手心,轻轻擦干净手指的血珠。
  接下来取出碘伏,夏菲的手下意识往后缩,梁宗眠稳稳捏住,使她没有逃脱。他唇角牵了点笑意:“怕疼?”
  “……”夏菲嗓音是故作镇定的微颤,“也不是,就是……其实没必要消毒,这么点小伤口,没必要大惊小怪。”
  梁宗眠敛了笑意,面上看不出波动,夏菲却莫名犯了怵。
  男人沾了碘伏,给她细致消毒,而后妥帖贴好了创可贴,这才抬起头来,看着她认真讲:“夏菲,自己要爱惜自己,细致一点对待自己,受伤就要呼痛,及时消毒,好好处理。”
  夏菲眨了眨眼,自己明明是在被教训,但是……她反而,有点开心呢。
  唇角无知无觉扬起来,她呐呐:“因为交给你了啊。”
  安静了一瞬。
  话从口出,夏菲就感到面红耳热,飞速挪开视线。偏头的一瞬,梁宗眠瞥见她微红的耳根。
  梁宗眠失笑,故作伤脑筋地讲:“这么放心我?有句话这样讲,不要轻易向别人展示伤口,小心更受伤。”
  夏菲沉默了须臾。
  转眸与他对视:“你会吗?”
  梁宗眠朝她靠近一步,略略倾身。嗓音润沉,在她耳边微叹。
  “我要怎么告诉你答案……想试试吗?”
  夏菲微微仰头,金丝框眼镜的背后,是男人漆黑如墨的瞳孔,带着波澜不惊的笑意,注视着她,让人遐想深情,吸引人沉沦。
  “我想。”
  若以时间来句读,也想听听他的答案。
  好奇怪,她不是赌徒,一向是别动防守的保守派。
  夏菲掀了掀唇,诚然心里如是想,但亦有忐忑。
  “看来你还没想好。”梁宗眠淡笑摇头,“我不会趁虚而入。”
  他不紧不慢把碘伏和镊子收进应急药箱,然后蹲下身时放应急药箱。
  梁宗眠:“不过我只想告诉你,别人没教会你,你可以学会依赖我。”
  趁虚而入,别人是谁?
  李徐风靠在客厅的转角,观察眼前这个陌生男人。
  梁宗眠转身看到他,视线交汇的一刹,他朝自己微微颔首。温和笑意里藏着不动声色,是势在必得的宣示。